人来人往的集市上,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身着粗布衣在摊贩面前磨着嘴皮子:“大娘,你这母鸡看起来也太老了一点,要不这样,再便宜5文,我马上拿走。”
站在一堆鸡鸭笼子中间的大娘听了暗自窃喜,低下头强忍住要上翘的嘴角,故作吃亏样:“得得得,就当便宜你小子了。”
然后从竹笼中三两下抓住那只老母鸡的双翅,用草绳熟练地将双爪一捆,倒提在身前。
陈年颇为肉疼地数出数十枚铜钱交给大娘,才将老母鸡提了过来。
其实在大娘故作扭捏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知道又多花了钱。但他实在是不擅长做这些与人争论的事情。
相较于跟人吵吵半天,陈年更懂得怎么用事实证据来说服人。
陈年身世悲苦,从小就在外孤苦流浪,直到遇到邢老鬼才过上如今的生活。
那年他找邢老鬼乞讨,邢老鬼的朋友们开玩笑说他既然一生也不愿娶妻,不如收养了这个孩子,等到老了也好有人照料。
本是开玩笑的话,邢老鬼却当了真。
那天后谁都知道,身为捕头的邢老鬼就收养了满街流浪的小男孩,还将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他。
邢老鬼想过给男孩重新取个名字,就用自己的姓,但他后来还是决心让男孩用他原来的名字,陈年。
陈年一天天长大,本领也越来越多,只可惜相比邢老鬼的那一套,陈年更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破案手法,而疏于练武强身,算是有些偏科吧。
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,陈年只去想着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件喜事,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家中走去。
不一会儿,就走到了一个简陋的院子前。
邢老鬼是个老光棍,但做了将近一辈子捕快,所以家里伙食一直还不错,也不会缺什么。院子虽然简陋,但里面也有砖瓦主屋、泥胚厨房、茅厕以及一小片菜地。
陈年推开木制的院门,扫了眼院子里的东西,一切如常。然后才走进主屋旁的厨房里。
从水缸里舀一大瓢水进锅里,然后鼓捣了一会灶台将火生了起来,陈年就可以等水烧开然后处理老母鸡了。
但他没有停歇,又走到院子里拔了几把自家种的青菜和香葱,将他们随手丢在灶台附近,陈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。
现在本就是夏天,再加上正在生火的缘故,厨房内的气温高的不行。
他将厨房的窗户支棱开,让厨房里的空气流通起来。陈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天色,这个时辰邢老鬼应该是要到家了的。
还没想明白,院子外就响起了叫喊声:“年子,年子!快出来,出大事了!”
声音大到陈年在厨房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,他心里咯噔一下,没来由地有些心慌。
他将手上的灰尘泥往身上一拍,急忙跑出厨房:“王叔?怎么了?”
一身捕快衣装的中年男人看见了站在厨房外的陈年,表情复杂,欲言又止,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:“邢老鬼他,哎,过去再说。”
陈年一开始有些搞不清状况,后来就跑在王叔的身后,只是脸似乎都拧在了一块儿,不安写在了脸上。
王叔带着陈年到了中心地段,前方不远处围满了人群。他跟着王叔一边叫着“官府查案”一点点往前面挤去。
让陈年越发心惊的是这些人群议论声中老是提到的“邢捕头”“可怜”“他家孩子”的字眼。
以及部分他熟识的乡亲向他投来的同情的眼神。
“不会的。”
陈年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。
但当他走到人群中心的空地上,看见那具焦黑到差点不成人样的尸体时还是愣住了。
平常经常跟邢老鬼胡闹打趣的那些捕快们站在一旁心疼地望着他。
“年子,别太伤心了,人死不能复生。”
“小年子,以后有什么事找咱们,能帮的咱一定帮。”
陈年忍不住晃了晃脑袋,又打了自己一巴掌,确认了这不是梦。
他勉强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,扫视了捕快们一眼,确定里面没有邢老鬼的身影:“王叔、李哥,这,这不是邢老鬼对吗?邢老鬼肯定还在查案,对不对?”
可几个捕快连一句话也说不出,不经意地将目光与陈年错开,不忍心将噩耗亲口说出。
面如死灰的陈年无助地望着平常待他就很好的几名捕快,还想张口说些什么,却发现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溢出,话音也带上了哭腔。
他终究是扛不住打击,跪在地上,面向焦尸大哭了起来。
可能是伤心过渡,可怜的青年在哭了许久后突然侧倒在了地上没了声响,几个捕快连忙上前将他背起带去了医馆。
等陈年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了,此刻正是中午,他听见了炒菜的声音。环顾四周,陈年发现这是隔壁王叔家。
“王婶,麻烦您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失魂落魄的青年走到厨房门口,对着里面正在颠锅的妇女道了声谢就想离开。
“小年!你醒啦,怎么就要走呢?你吃完午饭再走啊!”
王婶急忙把他又拉回了主屋,怎么说也不让他饿着肚子就离开。
这时,院子里传来了王叔的声音:“我回来啦,怎么样,做饭了吗?年子他醒了没啊?”
王婶露出一丝笑容,走到门前:“做啦做啦,你快来,小年也醒了!”
他走进屋内,却只听见面前青年无精打采地叫了句:“王叔。”然后就将头深深埋下。
本来浮现喜色的王叔,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无奈,他小声让王婶继续去做饭,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酝酿好话语:“年子。我知道你很难受,但是邢老鬼他肯定不愿意你就这样沉沦下去。”
“想想他教了你八年的技艺,难道你就愿意这么自暴自弃下去吗?”
或许是有所触动,陈年的目光不再那么涣散,但还是怔怔地盯向门外,不愿与王叔对视。
“或许你想多花些时间继续悼念邢老鬼,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悲痛,谁也想不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。”
“但是除了沉浸在这样的悲痛里,你还可以做很多事,很多有用的事。”
王叔的眼中多出了一些愤怒,他轻咬牙齿。然后又再次观察陈年的反应,却发现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。
“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我们这些老东西其实也很难受。你赵叔、陈叔、李哥他们都在想办法查清楚是谁害了邢老鬼。”
“可我们毕竟没有邢老鬼那样厉害,能够查出那些蛛丝马迹。”
他忍不住将双手搭在陈年的肩膀上:“年子,我们都知道你的脑子不比邢老鬼差,我们需要你帮忙。”